範閑被肖恩無意間透露出來的消息震驚了,他細細回想慶帝對自己所說過的話,和對自己的容忍,終於不得不相信,自己真的是他的兒子。結合之前的點點滴滴,範閑終於明白,這才是陳萍萍和範建費盡心思,對自己隱瞞...的真相,這才是不讓自己入京的真正原因。
肖恩見範閑呆呆站在那裏,不知想些什麼,還以為他是一時無法接受,成了肖家的子孫。看著這個生命已到末刻的老人,範閑早已不將他當做一個人人忌憚的殺人魔頭,反而覺得他很可憐。他知道肖恩在地牢關了這麼多年,不喜歡陰暗的地方,便將他移到了洞口,看著遠方的山山水水、樹木陽光,肖恩覺得很滿足。他吩咐範閑,千萬不要讓苦荷知道,自己將這個秘密告訴了他,並問他以後有什麼盤算,在得知範閑想回南慶後,並不料外,他覺得,範閑的根基在那邊,陳萍萍不知道他已經得知了真相,他在南慶會大有作為的。
範閑問他,還有什麼需要自己去做的,肖恩告訴他,自己在地牢裏被關了那麼多年,不想再被壓在地底下了,死後不要移動自己的遺體,就讓自己坐在這裏,看著遠處-的風景,另外,將自己...的死訊,告訴兄長莊墨韓。至於他,不必報仇,不要招惹陳萍萍,把一切都埋在心裏,好好活著。範閑一一準許了,卻察覺肖恩在問出一句“死後還能見到他們嗎”的話後,就沒了氣息,一雙不甘心的眼睛,就那麼無神地望著遠方,他心中很不是味道。縱然知道肖恩已經聽不見,範閑還是向他道了謝,謝他讓自己知道了身世。之後,他便轉身離開了,留下了那個叱吒一生,卻又孤苦一生的可憐老人,永遠斜倚在那洞口。
範閑回到了眺望客棧,向郭保坤問起他和縢梓荊之間-的恩仇,得知他根本沒有讓人報複縢梓荊,所有事都是手下管家瞞著他做...的,他也是事後才知道,他也沒有讓人打招呼,將縢梓荊判為滿門抄斬,之後更沒有騷擾過縢梓荊的妻兒。看著郭保坤氣急敗壞的模樣,範閑相信他沒有說謊,而縢梓荊說的也是實情,他馬上明白,這一切都是鑒查院那個老狐狸的手段,是陳萍萍在老早前就算計好-的,就是為了讓自己在那個時候進京,再跟肖恩見麵。
回到驛館後,範閑向王啟年詢問了言冰雲的動向,得知他一直安安靜靜待在屋子裏,哪兒都沒去,便推門走了進去。言冰雲向他詢問,沈重是不是已死,範閑表現,自己之前騙了他,這次-的目標是上杉虎,之所以那麼說,就是試探一下,看看他又沒有在嚴刑逼供之下投靠沈重,會不會去向他通風報信。言冰雲聞言,不僅不惱,反而十分心中意足,稱他這樣才不愧於鑒查院提司的身份,接下來,就該從沈重嘴裏,問出那筆走私到底是送去了哪裏。範閑表現,自己可以幫他,但他也要幫自己一個忙,至於是什麼忙,要等以後再說。
接著,範閑便隨口和言冰雲聊了起來,問他知不知道,鑒查院裏和自己同年的都有誰。言冰雲表現,那恐怕多得數都數不外來,自己就和他同年。範閑聞言大驚,連忙問他,有沒有見過自己,的生母,與父親-的關係如何。言冰雲不明白他問這些是什麼意思,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他,稱自己出身時,母親就死了,父親對自己很嚴格,從小便將自己交給別人撫養,但自己知道,他是為了自己好。範閑聞言,不禁跌坐在了地上,他明白了,這也是個局,是一個早就設好的圈套,縢梓荊是言冰雲的手下,他出了事,肯定是言冰雲負責,注定他要被派來北齊,而肖恩,注定要被用來換取言冰雲,這一切都在陳萍萍...的掌控之中。
想起此前,範建、林若甫、司理理,甚至是肖恩,都曾勸過自己,離陳萍萍遠一點,與鑒查院不要牽扯過多,不要把陳萍萍看成唯一的依靠,可自己竟然被陳萍萍無微不至關懷和他仿佛自然而然流露出來-的親熱感動地一塌糊塗,當他是一個大好人,是自己最親近的親人之一。想到這些,範閑不禁譏笑自己的愚蠢,同時也是平生第一次,對一個人發生了深深的恐懼,因為陳萍萍將人心、情感都當做了棋盤上的棋子,將每一個人,的命運都玩弄在股掌之間。
以前,範閑嬉笑打鬧,遊戲人間,沒有什麼真正想做的事,也不知道人生活著的目的,然則現在,他忽然明白,以葉輕眉那樣的身份,不可能死得悄無聲息,陳萍萍他們都對自己隱瞞了昔時的真相,他忽然便找到了活著的意義:他要做鑒查院的主人,揭開找出母親之死的真相。於是,他便對言冰雲說,朱格已死,一處主辦位置懸空,自己回京後,會全力助他上位,兩人聯手,分權製衡陳萍萍,這就是報國之路。言冰雲聞言,拍案而起,稱範閑這是瘋了,並表現,自己回京後,會將他-的這些話一一回報陳萍萍。
這時,高達進來稟告,有個女人在門外非要見言冰雲,自己勸了好長時間,她都不願走。言冰雲知道是沈姑娘來找自己,本不想出去,但在範閑勸說下,還是去見了她。沈姑娘見到言冰雲,十分高興,將自己手中的藥包,一股腦地塞到了他懷裏,並不厭其煩地再三吩咐。言冰雲臉上卻沒有一絲臉色,他故作狠厲無情地表現,自己從未對她動情,若是她想要和自己親近,就把她哥哥沈重的頭顱拿來,若是不忍心下手,自己這裏有毒藥,可以下在他的茶水裏。
沈姑娘一聽這話,駭然倒退了兩步,含淚奔了出去。範閑在一旁看著這一幕,知道言冰雲並非真的對沈姑娘無情,他早在心裏給沈姑娘留了位置,言冰雲卻說,鑒查院的人,哪裏還會有心,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回屋去了。
狼桃回到衛所後,將肖恩心脈已斷,必死無疑的消息告訴了沈重,沈重又問起何道人,得知他的表現沒有異常,這才放了心。
太平別院裏,範建聽了陳萍萍的講述,也明白了,他為何要在那個時候,突然離京,因為他早就將自己的心思摸透,知道自己會趁他不在,將範閑接進京都。範建以為,澹州行刺也是陳萍萍的手筆,他質問陳萍萍,有沒有想過萬一刺殺成功怎麼辦。陳萍萍表現,行刺是李雲睿發起的,自己隻不外在背後推波助瀾了一把,至於範閑的安全,自己也已經考慮到了,因此才將其時澹州附近的暗探全部調開,隻剩了一個四處的縢梓荊。因為暗殺本是六處的事,但六處的暗探,個個心狠手辣,從不會講感情,不管範閑說什麼,他們也會不折不扣地執行任務,必殺無赦。而縢梓荊,是鑒查院為數不多的有俠義之心,敢違抗上令的人,做這件事最為合適,他也是慶帝親自挑中的人選。
陳萍萍又告訴範建,就算李雲睿沒有偽令刺殺,鑒查院也會想方法,讓範閑在澹州生事。範建聞言,這才知道,原來這一切都是棋局,每個人都是陳萍萍手中的棋子。陳萍萍卻表現,慶帝才是那個下棋的人。範建問他,就算是為了慶國,難道就值得用範閑的性命去冒險?陳萍萍近乎狂熱地道,獲得了神廟的秘密和資源,足以讓慶國淩駕諸侯,成為天下中心,為了慶國,任何冒險都值得。範建聽了冷笑了兩聲,不禁出言嘲諷慶帝,為了慶國,連兒子的安危都可以掉臂,說完便拂袖離開了。
範建走後,慶帝從房中走了出來,他恨恨地叱罵了範建一聲,不外對於他真心回護範閑之情,卻是十分心中意足。他又回過味兒來,笑著指出一個事實:陳萍萍也一向將範閑當做子侄,可自己命他將黑騎撤走,使範閑身陷險境,他一點都沒猶豫。陳萍萍聞言,心中打了個突,連忙笑稱,自己知道自己是誰,隻不外是慶帝身邊的一條老狗,雖然自己將範閑當做子侄,但自己忠心,的始終是慶帝,隻要他下令,不要說子侄,就算是自己的性命,也可以雙手奉上。慶帝聞言,話裏有話地表現,這話自己記住了,舉國上下,唯一忠心的,隻有他了。說完,慶帝便起身回宮了,但他走出門外後,卻吩咐宮典,暗中監視陳萍萍,將他見了什麼人,說了什麼話,一一向自己回報,並又將剛剛對陳萍萍說過的話說了一遍,稱舉國上下,自己隻信任他一人。
慶帝走後,陳萍萍長舒了一口氣,仿佛剛剛進行了一場殊死搏殺一般,感覺心力交瘁。他轉動輪椅,走到了廊子的另一端,見到了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的範建,他知道範建還有問題要問,便提醒他,問題太多不是什麼好事。範建表現,自己隻剩下了最後一個問題:當處於兩難的抉擇之下時,他到底是會選擇範閑,還是選擇慶國。陳萍萍顧左右而言他,不想直接回答這個問題,但範建已經從他的態度和話語中看出,若真有那一天,他一定會選擇慶國,他表現,自己會選擇範閑,因為他是自己的兒子。最後,範建又問陳萍萍,他所講的那個故事裏,肖恩的孫子是否真有其人,陳萍萍表現,確有其人,自己是真的將他培養成了一個對齊國恨之入骨的戰士。範建又問,他是不是鑒查院裏的人,雖然陳萍萍沒有回答,但範建已經明白了,若非鑒查院出品,是不會對齊國有刻骨痛恨的,他不禁冷笑一聲,嘲諷陳萍萍好手段,說完轉身離開了。陳萍萍略微朝宮典藏身的地方側了一下頭,臉上浮起一個自得的笑容,也推動輪椅離開了。
宮典回到皇宮後,將陳萍萍與封建所說的話,一字不落地告訴了慶帝,慶帝卻不相信,陳萍萍真的會在背後說出,要讓慶國成為不朽的王朝這樣的話。他拿起自己近日煉成的穿甲箭,做勢要射向宮典,想借以威脅宮典,說出實情。宮典雖然心中害怕,卻強忍著一動沒動,最後那一箭也隻不外是一記恐嚇罷了。